48歲父親,確診淋巴瘤,僅僅4個月,離開人世
講述人|李梅
編輯人|唐薇
2020年中旬時期爸爸走路些許無力,但覺得肯定是上了點年歲關節有點問題,直到11月中下旬走路都已經偏偏斜斜,才去骨科醫院,懷疑是滑膜炎,內服外用治療滑膜炎 ,花了兩三週,這期間媽媽一直瞞著我。
11月2日那天回了一趟家 ,讓爸爸幫我抽背複習的內容,就像小時候那樣,晚上八點,爸爸看著看著我的書突然一瞬間就睡著了 ,我覺得奇怪卻也沒在意。
直到12月初,爸爸仍和朋友一起吃火鍋。哪怕在12月我得知了父親身體有恙,仍覺得那不過可能是上了年歲。現在想來,他哪裡上了年歲啊,不過也才48歲。
爸爸一直白淨勻稱、看著很年輕,最近一年血糖偏高被我勒令先吃菜後吃米飯、少吃紅肉多吃白肉,所以一年多以來的日漸消瘦也沒有當一回事兒,常規體檢也每年在做,可是偏偏沒有腦部CT。
直到12月13日,那時我看著媽媽不小心發過來的爸爸的CT報告單上顯示“懷疑腦轉移腫瘤”卻仍沒有反應過來。因為正在準備考研的我不能分心,沒有立刻百度,而是強迫自己假裝學習。
12月17日,無心學習的我強行從另外一個學醫的摯友那裡瞭解爸爸的真實情況,因為他們都希望我好好考試,別影響我後面發展,“這個,基本不會是個良性的”、“多發佔位本身是沒辦法手術的”,半信半疑的我立馬電話給男朋友求證,因為他知道爸爸所有的情況,那天他也知道瞞不住了,就全部告訴了我。
時至今日我還記得男朋友哭著說出來的那句,“叔叔的腦袋裡都是腫瘤”,說完了我們都忍不住哭了,是嚎啕大哭。
一向堅強的我突然體會到了無助原來是這種感覺。我突然要沒有爸爸了?爸爸得了腦癌?媽媽要面臨中年喪偶?這些問題都把人拉入恐懼和未知的深淵。
12月18日,在男朋友和摯友的溝通和協助下,爸媽掛了特需專家,聽到說不排除“脫髓鞘”的可能性,全家都鬆了一口氣。12月起,每天晚上都在天台上哭著跟男朋友打電話,悲傷總是主旋律,但那天卻是喜極而泣,彷彿被命運又一次眷顧了。
接下來就是等著入院,而在等待入院這幾天爸爸的狀態江河日下,坐上了輪椅、需要扶著才能坐穩、吃完飯又把擦嘴的紙團往嘴裡吃,從走路偏斜的中年人到像個智力低下的3歲小孩兒,也就是一兩週的時間。男朋友為我考試著想,一直讓媽媽直接聯絡他,除非重要事情不要聯絡我,最後終於在21日入院,媽媽說住進院那天已經不太清楚的爸爸都特別高興。
原本計劃23日做的活檢,因為爸爸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肢體,而暫時擱置。在做核磁定位的時候,醫生看到爸爸腦內腫瘤的情況,跟媽媽說爸爸的時間可能只有一週。那時媽媽跟家裡人和我男朋友都打了電話,卻沒想給我打,因為26號就要考試了。最後是小叔電話過來說“醫生說你爸時間只有幾天了,跟我去一趟”,於是匆匆忙忙地趕去。後來男朋友才跟我說,那天媽媽第一次跟他打電話的時候哭了。
23-25日,一直在醫院外面,和醫生溝通、給媽媽遞補物品,26、27抽時間考了試,工作2年辭職準備了半年時間考研,早7晚11,沒想到最後是這樣的狀態去參加考試,命運彷彿也在和本命年的我開玩笑。
28日一早又去到了醫院,透過前面一週的甘露醇降顱壓,那天爸爸做了活檢手術。之後就是轉院回本地三甲,等待活檢結果再次入院。
12月31日終於回到本地三甲了。朋友圈都在期待美好2021,只有我知道2020的恐懼和厄運還在緊緊糾纏著,死咬著不放手。一直到12號,爸爸能說話、睜眼,雖然說的很慢、脾氣開始很暴躁、分不清時間、一直要吃東西、拉扯所有能拉扯的東西。也慶幸是左側肢體偏癱,不然真的必須把他綁在床上。但是半夜一兩點就鬧,脾氣暴躁地吼著要吃東西,瘋狂拉扯床板,時而睡時而醒,這已經足夠讓陪護的媽媽和我睡不了覺,彷彿在熬鷹,病理結果沒出來前,也就只能輸液降顱內壓。
2021年1月13號,終於拿到了病理報告,結果並不樂觀。瀰漫大B淋巴瘤、雙表達、ki67達到80%,於是趕忙上淋巴瘤之家、問血液科的好友瞭解,沒日沒夜地查資料。也由於有了前面那兵荒馬亂得一個月,我們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橫豎早晚只有一個結果,確診這個疾病並沒有嚇到我們,因為至暗時刻已經經歷過了。本地三甲也只有常規的放化療手段,多方瞭解爸爸這個疾病上化療效果其實不好,用其他更專業的手段也不一定能讓爸爸像正常人一樣多生活一段時間。何況爸爸已經偏癱、失語、癲癇、大小便失禁,現在已經如此難受。
1月15日爸爸陷入了昏睡,再也睜不開眼,卻仍然用握手來告訴我們他還有知覺。
2月7日,距離爸爸發現腫瘤、住院已經快兩個月了,兵荒馬亂的兩個月。其實我不願意稱作癌症,“癌”是個多麼可怕的字眼,尤其是加上“淋巴”二字。
2月12日,爸爸陷入了昏迷,呼吸也很困難。喉鳴聲不斷。不過,終於過年了啊。除開擔心爸爸的病情,病房裡除夕夜的春晚還挺歡樂。
2月13日晚,爸爸一直心率140+,血氧80+,呼吸的呼嚕聲非常大,醫生和護士提示了起碼三四次要陪伴、要時刻注意,以免半夜走了。監護儀一直報警報個不停。我和媽媽伴隨爸爸左右,想著也許這樣就能陪他更久一點更緊一點。
2月14日早10點,我們叫爸爸已經無論如何叫不醒,陷入深昏迷狀態,於是我電話告訴爺爺奶奶趕緊來。爺爺奶奶、小叔、我和媽媽,每人輪流和爸爸說話,告訴他我們特別愛他、以後他走了之後我們會好好生活、不要牽掛我們、放下吧。摸著他的額頭,就像摸著一個小朋友一樣,看著他的睫毛特別特別長,聽著我們的話,他的眼淚緩緩地往臉頰滾落。說了半個小時,爸爸的血壓一直定在68/37,血氧開始掉下67。
等我們都說完了,該說的所有都說完了,爸爸也許也聽累了。嘴裡開始吐出前兩天一直嗆在喉嚨裡的口水,我們一直擦一直擦,等我們全部擦乾淨了,爸爸似乎也覺得累了。在幾分鐘的時間內,心率跌下47,接著停博、測不出血氧,臉色由紫到黃,看不到生命的跡象。爸爸就那樣躺在床上,就像睡著了,原來生命的逝去是那樣安靜。
今天我就成了沒有爸爸的小孩,這輩子再也沒有爸爸。他看不到我出嫁,看不到我當媽媽。從此以後,應該要由我來保護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