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京做胃鏡
◆孟慶華
在三年多的疫情期間，我基本停止了每年一次的體檢。特別是胃鏡這一項，因我對胃鏡檢查有些懼怕，去年回覆體檢後我還是執拗地把這一項檢查給剔除了。
今年，因我看到有位熟悉的朋友，明明是很健康的，突然間就得了胃癌。因此今年的體檢，我特別增加了這一項檢查。
更為欣慰的是，醫院接待講解的那位醫生說，今年的胃鏡檢查，增加了鼻腔這一項的檢查。也就是說，做胃鏡時，再不必只是從口腔裡用管子來探測檢查了。增加的這種，是沒有痛苦的鼻腔探測檢查。
聽過醫生的解釋後，我知道了：原來日本是世界上最早發明和使用醫療內窺鏡技術的國家，目前日本體檢的胃鏡大都已經採用鼻腔進入式的裝置，據說，這種內窺鏡管較細，比小拇指還略細一點。
我又問了一些我擔心的事情。特別是，是否需要打麻藥這個問題。
女醫生和藹地微笑著說，不必擔心，是不需要麻醉的，只是簡單地往鼻腔裡放兩個帶有麻藥的棉棒棒即可。
檢查前，需要先喝了一杯用於消除胃部氣泡的藥水，然後在鼻腔中又滴入一些幫助通氣的藥物，選擇比較通暢的一側滴入麻醉液，麻醉液會順著鼻孔流入口中，需要我嚥下去，減少咽喉敏感反應，之後放內窺鏡管子的時候就不會很難受了。
聽了詳細的解釋，我最後選擇了鼻腔做胃鏡的檢查。
檢查那天，我按預約早早地來到醫院，先量了體溫和血壓。然後，才坦然地走進去接受檢查。
這次的胃鏡檢查，先是一位年輕的小護士用日語詳細的又給我講解了一遍。然後，讓我先喝了一杯用於消除胃部氣泡的藥水，之後，給我的鼻腔裡插進了兩個沾足了麻藥的棉棒棒，形狀與體積都和百元店裡有售的掏耳朵的棉棒棒相似。
坐了3分鐘後，護士讓我側躺在了床上。這期間，小護士耐心地不斷叮囑我，一定要用嘴大口喘氣，有了唾液後就要吞進肚子裡。
我膽怯著且按部就班地照做了。
醫生很快走到床邊來，從我頭部的機器上拿下了一個似乎是冒著火花的鐳射槍，遞給了那位其貌不揚的男醫生。
看到那貌似冒著火花的管子，我立馬有些緊張起來。小護士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安慰著我說，醫生會慢慢將內窺鏡管子放入我的鼻腔，然後再深入到食道和胃部，他會將內窺鏡先放入最深的十二指腸部位，然後會由深到淺的慢慢檢查。
我瞥一眼那個戴著口罩，滿頭散的男醫生，心裡更加慌亂起來。這時候，麻藥似乎起了作用，我開始感到呼吸困難了……
小護士俯下身來，貼近我，不斷地安慰和指示我“哈—哈—哈—！”
我恐懼地跟著她哈哈起來。
我感覺到，男醫生手中的線棒還在持續地透過我的鼻腔，正向我的胃部深處大膽地進軍著……我的腦子卻在這一刻異常地活躍起來。
我害怕地命令自己，想想之前醫生說過的話：……其實檢查時，只要放鬆、正確而有節奏的呼吸就能有效緩解不適，對於胃鏡檢查的方式、作用和好處有足夠的瞭解，有效的認知可以消除不少心理上的焦慮和痛苦……
還說什麼檢查時先喝了一杯用於消除胃部氣泡的藥水，然後在鼻腔中滴入一些幫助通氣的藥物，選擇比較通暢的一側滴入麻醉液，麻醉液會順著鼻孔流入口中，需要嚥下去，減少咽喉敏感反應，之後放內窺鏡管子的時候就不會很難受了。
可現實哪有這麼簡單呀！？
至於醫生會慢慢將內窺鏡管子放入鼻腔，然後再深入到食道和胃部，他會將內窺鏡先放入最深的十二指腸部位，然後從深到淺慢慢檢查……
我不知道他的內窺鏡延伸到了哪裡，只感覺到不舒服，感到很害怕和難耐。我雖然在內心裡勸自己要挺住！……
正這樣胡思亂想著勸著我自己要挺住時，那個醫生突然拔出了我右側鼻腔裡的線型管子，小護士急忙迎合著醫生幫我換了個姿勢，一切又要重新開始了。
現在，左鼻孔又和先前的右鼻孔一樣開始了苦難的經歷。我想，再堅持一下吧，就差那麼一小步就要結束了。再難再痛也要堅持到底才行啊！不然，一切又要從零開始了。
可惜，我最終等來的是醫生那句話：“失敗了，現在要從口腔做！”
這句不含水分，乾淨利落的話，頓時把我打懵了。那一刻，我就好比是待宰的羔羊一般，任他宰你不商量。
我被小護士附身給託了一把，起身坐等著第二次痛苦的來臨。
這一刻，我內心是絕望的，身體是呆木的。
想起醫生說的，消化道內部應該是光滑的，如果遇到異物，就會用內窺鏡頭部微型噴嘴噴水，確定是消化道內長出來的東西，比如息肉，還是粘在內壁上未消化的食物。看不清楚時，還會噴灑碘酒染色，如果發現什麼問題，醫生會用頭部微型裝置取樣，隨後化驗檢查。整個過程大概也就20—30分鐘左右……
那一刻，我心裡沮喪地認了，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感慨人生的無奈。特別是到了我這個歲數的人，難道還不知道嗎？一個上了病床的弱者，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忍耐忍耐再忍耐！
可是這一次，我真的是差一點點就忍耐不下去了。
首先是我的嘴，被一塊硬塑膠給封住，四周粘上膠布把它給固定住了。我咬不動它，只能忍受。一根粗長的依舊如同點燃火光的管子，結結實實又毫不客氣地被續進了我的胃裡。
這次的痛感，變成了次要的地位，我開始想嘔吐，反胃般的嘔吐，遠比鼻腔的疼感來的強烈。我雖然咬不到管子，卻“嘔嘔嘔”地翻江倒海起來。小護士擔憂地俯下身來，拍著我的後背，輕輕地對我說，“你這樣，哈—哈—哈！”她耐心地給我做著示範。
苦痛中的我擔心自己一口氣喘不上來氣會死去……就強忍住噁心，眼裡含著淚花，跟著小護士的速度，不停頓的哈哈起來。
那一刻，我感到小護士的手，在輕輕地撫摸著我的後背，跟著我的節奏一起哈哈著……
每聽到我的哈哈聲，她都要親暱並誇張地回我一句：“驕子驕子呀！”這句日本話的意思就是在表揚我，你做的很好，做的很正確。
這一刻，我不但體會到了小護士的不易，也感覺到了人間愛與被愛的力量。她讓我擁有了好的心態，她給了我溫暖和力量。儘管我委屈地含著眼淚，心裡卻變得輕鬆起來。我知道；他們在我的身邊，我就會安然無恙的，現在只不過是糟糕的心情在作祟。
我含著眼淚，一刻也不敢停頓下來，隨著可愛的小護士那溫暖小手的節奏，努力繼續地哈哈著，那一刻，小護士的手，真的是不亞於救命之手，她的愛心深深地感動了我……
就這樣，我終於完成了這次的胃鏡檢測。
無疑，美麗的小護士在那一刻給了我一片藍天，一曲驅散黑暗的哈哈聲。在我完事後感謝她時，她卻是風輕雲淡地一笑了之。
在這裡，讓我感受到了行為舉止以及語言的溫暖，傳遞給我身心的力量和愉悅。小護士那句好，驕子啊！讓我不再恐懼，讓我心中的溫暖油然而生。
（孟慶華，女，專業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出版過長篇小說：《孤獨行路》，《告別豐島園》，《倒爺百態》，《遠離北京的地方》，《夢難圓》，《太陽島童話》，《走過傷心地》等多部長篇小說和中篇小說集。另有報告文學、散文及隨筆超千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