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歲父親，確診肺癌，從得病到離世，短短18個月

講述人｜王宇涵

編輯人｜張池

這是一張有著特殊意義的結婚證。

此時此刻，我正守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口百爪撓心、度日如年。爸爸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全家人都在等著他甦醒，看上一眼弟弟剛領的結婚證，了卻多年心願。

2019年11月份，爸爸說腿走不動路，後背也疼，想去醫院檢查。在這之前，他已經到過不下5個診所、醫院看腿了，試過各種辦法，貼膏藥、針灸、針刀、喝中藥調理。腿是老毛病了，雖一直沒看好，但覺得不是致命的病所以沒有引起重視。我趁著週末休息的時間，帶著爸媽和6歲的女兒到省中醫，計劃找個好點的中醫大夫看看，拿點中藥調理一下，誰知這一去竟然開始了長達一年半的抗癌之路。

醫生建議週一再來拍個片看看，然後開了一堆中藥。等著拿中藥的間隙，我還給爸媽一人掃了個碼體驗了下醫院的按摩椅，女兒調皮在姥爺的椅子背後玩姥爺的頭髮，姥爺開心地說：我以為這個按摩椅會按摩頭呢，回頭一看還是寶寶的小手呢！

後面我就出差了，去廣州，我自己立的專案，獨挑大樑。爸爸的複查是弟弟帶著去的，據他說，當時醫生看了片子說這不太對，建議找呼吸科大夫去看看，就感覺大事不妙。於是避開父親，自己去諮詢了大夫，大夫說是肺癌，最終結果要以活檢結果為準，建議去拍增強CT和鼻腔鏡，同時取活檢，如晴天霹靂！

雖然存在誤診和翻盤的可能性，但直覺告訴我可能沒那麼幸運。沒人知道那漫長的3天我是怎麼過來的，表面在講臺上做主持人談笑風生，內心如百爪撓心、五味陳雜！活動一結束，等不及慶功宴，立馬飛回濟南。那時候已經轉到省立醫院去做檢查了，病房緊張、住院住不上，到處託關係，最後中醫科的主任通知我們可以住院了，心總算踏實了一半。起碼住上院再做各種檢查、治療，費用可以報銷一半了。

漫長的一週，各種檢查，結果出來是小細胞肺癌中晚期。全家人陷入無限悲痛中，還不能讓父親看出來，沒錯，我們怕他一時接受不了，被病情和恐懼擊垮，準備瞞著他。

和主治醫師很快敲定了治療方案，因為沒有合適的靶向藥，且腫瘤的位置想在肺門上，血管豐富，無法手術。加之小細胞癌對化療敏感，我們義無反顧加入了化療大軍。

每每父親問起自己是什麼病，我們都故作輕鬆地說：有點肺氣腫，需要住院打針消炎。前兩次化療反應不大，每次都交待護士和醫生，父親自己還不知道真實病情，希望隱瞞一段時間。我們也一直以為瞞住了父親，但事後才知道，他早就知道了。他給媽媽說：檢查結果出來當天，閨女兒子被醫生叫出去，回來時臉色都不好，我就知道我得的是不好的病。

2021年5月15日，父親離我們而去了，父愛如山，我的山塌了。父親從那麼高大的男人，此刻變成了一小撮骨灰，躺在這個小盒子中，悲從中來，失聲痛哭，我沒有爸爸了！

然後就是回老家辦理喪事，弟弟開車，拉著爸爸，媽媽，姐姐和我。弟弟的車是2019年8月份爸爸查出病之前我們全家去海邊自駕遊的時候買的，除了去海邊那次就這次人最全了，可惜此時的爸爸已變成了那方小盒子裡的一把塵土。我們一路念著“老爹，回家了。”回到了闊別20年的老家。

在我記憶中，父親一直在外打工掙錢供我們姐弟三人上學，家裡窮的一年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買一次肉吃，我營養不良長的又瘦又小。後來姐姐輟學去濟南打工了，那時我和弟弟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姐姐回家，因為可以帶回很多沒有吃過的好吃的和好看的新衣服，姐姐比我大7歲，比弟弟大10歲，長姐如母，我們都很依賴她。姐姐很懂事，每個月掙200塊錢只留下5塊錢買洗衣粉和肥皂，其他都寄回家裡。

後來弟弟也不念書了，也出來打工，但弟弟作為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從小被全家寵慣了，也不知道存錢，掙的錢全都一起吃吃喝喝了。有段時間老家高利貸盛行，弟弟和家裡鬧，拿走了家裡4萬塊錢放高利貸，最後被騙得血本無歸。

到了2005年我到濟南讀大學，那時姐姐已在濟南結婚定居，生了我小外甥女，媽媽也順理成章地來到濟南，幫著姐姐看小孩。那時候我只要週末沒課就往姐姐家裡跑。去的多了，看到夫妻間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甚至動手，整天雞零狗碎，我就不願意去了，寧願週末兼職掙零花錢。

後來在大學我談了一個男朋友，家是濱州農村的，比我大5歲，學習特別好，是他們班的班長，同時是學生會幹部。人也仗義，在朋友裡面口碑特別好。唯一一點就是個子矮，一米六幾，長的也不好看，家裡知道了強烈反對，尤其是我爸。他們一致覺得應該和我姐一樣找個濟南本地的，才能都在這裡定居。我跟家裡進行了抗爭，我覺得他們太勢利眼了，看不起農村的，我們自己也是農村的呀！爭吵中，口不擇言說我爸“如果你有本事，掙很多錢，我還用擔心找不到條件好的嗎！”那一刻，我爸哭了，我清楚地記得，爸爸特別自責地哭了，也許我觸痛了一個男人的心。

話說完我後悔了，可是年少無知的我硬是礙於面子沒給父親道歉，讓我一直後悔了那麼多年。爸爸臨終前躺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床上，我哭著給爸爸提起這段往事，問他還記得嗎，能原諒我嗎？可是爸爸昏迷著，一點反應也沒有。媽媽說，父母哪能跟孩子記仇，你爸早就不記得了。

後來父母同意了，但是我們卻抵不過畢業分手季，最後沒能走到一起。分手給我造成的創傷很大，2年我都沒緩過來。我離開了濟南這個傷心的地方，去了北京工作。在北京工作了三年，由於幹活實在，順風順水地升職加薪。事業得意，情場失意，同事一直都操心給介紹男朋友。

那時候公司在北京郎家園租的宿舍，下了班吃完飯去通惠河邊上走一走。有一天我們在河邊遛彎，我拿條柳枝坐在大石頭上，看著紅彤彤的夕陽，同事A忽然對同事B說：我想把XXX（我老公的名字）介紹給嬌（我），行吧？B說可以啊，我怎麼沒想到？

我老公是B的高中同學，在泰安讀大學，A去爬泰山時候透過B認識的我老公，覺得這個男生人挺好，就想介紹給我。老公是濟南本地的男生，180的個子，閃婚，見面三個月就領了結婚證。相親的時候，我家在濟南租的小平房，心裡一度自卑，但是我不敢再抱怨父母了，我只能認命，只能加倍努力賺錢，讓家裡早日買上房子。幸好老公一家人也是濟南農村樸實的老百姓，沒有看不起我們家。有個包容我的老公，有對開明的公婆，這次全家都相中了，覺得我找到了對的人。到今年2021年，結婚10年了，感情依舊穩定，心裡仍互相喜歡。

但弟弟的感情生活就沒這麼順利了。因為沒文化，這期間輾轉在幾個城市打工，最後還是選擇來濟南，跟我和姐姐在一個城市，以後互相照應。父母拿出多年積蓄，加上我和姐姐的錢全款買了一套沒證的房子。至此也算在濟南安頓下來了，談了一個女朋友，同居5年最後分手了，分手原因至今成謎。

後來2年沒談，再後來認識了濟南本地姑娘HX，比弟弟大三歲，和我一樣大。雙方父母都見過面了，家裡一直催著結婚，姑娘覺得沒玩夠，不想剛認識半年就結婚。後來由於工作的原因，女孩子回家時間比較晚，兩人之間漸生罅隙，最後弟弟提出分手。女孩子後悔莫及，辭掉工作，買好婚戒來找弟弟複合，弟弟拒絕了，堅決分手。我相信他們曾經是有過真愛的，弟弟為了結婚甚至賣掉了原來無產權的房子，貸款買了帶證的新房。

此時，弟弟已經29歲了，要知道，在農村29歲的人孩子都要小學畢業了。父母天天被親戚問起兒子的婚事，壓力山大，於是天天為這事吵的不可開交。

後來弟弟終於開竅了似的，也知道努力工作了，從原來的保安、保安隊長，晉升到後勤部主管、經理。之後看銷售部賺錢，毅然放棄舒服養老式的崗位，申請調到售樓處賣房子。由於他學歷低，學東西慢，每天晚上死記硬背的學，用他自己的話說入職的三個月比上學三年學的東西都多。後來弟弟出師，由於溝通交流能力強，一度成了公司銷冠，獎金拿到手軟。

2019年底父親查出病，感覺弟弟一下成長了，成了家裡的頂樑柱。

2020年一整年，父親都在住院治療回家休息，再入院治療的反反覆覆中度過，基本每21天就要住一次院。期間，前女友知道了，還去醫院探望。我們都覺得複合有望，醫生也說如果家裡有喜事，老人心情舒暢，利於治療。可是，弟弟是那種寧缺毋濫、不吃回頭草的人，他沒同意。

2021年初，經過別人介紹認識了我弟妹，也是比弟弟大3歲。講真，也就認識了幾個月，我都沒想到他倆能在父親閉眼前領結婚證。

對此，全家人都對這個文靜柔弱的女生肅然起敬，對女生家人的開明大義心懷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