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對肺結核“瑰奇”的想象力

先說一個人——唐宗海。清末民初中國著名中醫大師，號稱學貫東西屬中西醫匯通派大家，稱的上是同時代中醫界學術+臨床的雙料頂流

但就是這樣一位站在中醫頂點上的大師，他卻是一名堅定的“癆蟲治癆論”的支持者

所謂癆，即現代醫學所謂的結核病

古代中醫對於結核病病因的理解主要分為兩派，一個是“外感派”，一個是“內傷派”，這種認知來源於中醫理論中著名的“外感內傷”

其中“內傷派”認為結核病是所謂的“正氣不足”所致

而“外傷派”，就是唐宗海這派，他們認為結核病是因為一種叫“癆蟲”的的蟲子進入人體所致

即所謂的“癆蟲致癆論”

癆蟲長啥樣呢？

清代著名中醫吳澄曾經用筆繪製出了他所“看到”的癆蟲，長這樣

這是癆蟲在人體內的六種形態，對應的是病情緊張的六種狀態

從第一代癆蟲到第六代癆蟲，癆蟲不斷深入人體，病情不斷加重

最終吳澄認為癆蟲會“有翅足全者，能千里傳疰”，意思是癆蟲成熟後有腿腳有翅膀，有極強的傳染性

吳澄還將癆蟲的傳播途徑做了如下說明：

“夫傳屍者，男子自腎傳新，心而肺，肺而肝，肝而脾；女子自心傳肺，肺而肝，肝而脾，五臟復傳六腑而死矣或連及親族，至於滅門”

你可以嘲笑傳統中醫的無知，但你不得不佩服傳統中醫瑰奇的“想象力”和“解釋能力”

中醫自古就有所謂的“風、癆、臌、膈”四大絕症，癆病也就是結核病，2000年前是絕症，2000年後依然是絕症

所以很明顯，光靠想象力和會解識並不能治好肺結核

當中醫的“癆蟲”碰上西醫的“結核桿菌”

晚清進入中國的西方傳教士已經接受了細菌學教育，他們試圖在中國向公眾科普“結核病”這一基於西醫的微生物學疾病概念

我知道很多人會認為中醫的“癆蟲”就是西醫的“結核桿菌”，並以此證明中醫早就知道微生物的存在，只不過沒有手段發現罷了

但是……

“癆蟲”=“結核桿菌”這種話，連中醫自己人都不用認可

中醫認為“癆蟲”的成因是什麼呢？——“淤血鬱熱，化生癆蟲”

中醫認為癆蟲是肝臟之血淤積而成，它是人體臟腑之氣的反應，而且這種“蟲”的致病機理也和微生物大相徑庭，依然是基於臟腑論

唐宗海就曾經這樣解釋過“癆蟲致癆”的病理：

“人身肝主風，木又主藏血，肝臟之血，若有淤積，是猶木之先腐也，於是肝臟之風氣，鬱遏蒸煽，將淤血化生為蟲”

唐宗海認為“木必先腐，而後蟲生”，所以殺蟲是治標，去淤血才是根本

唐宗海還指出，正是由於淤血化為蟲，才會消耗人之正氣，導致病人虛弱。因此對於癆的治療要注重全身的容養，而非專注於區域性殺蟲

這裡壓根沒有西醫的“微生物學說”什麼事

而且對於同時代西醫提出來的癆病是由結核桿菌引起的，中醫對此還表現得不屑一顧

看到西醫在宣傳微生物說，民國另一位中醫大師丁福保就曾狂妄自大的表示：

“吾國古人已知惡蟲之食人臟腑，其理想之高，後人亦崇拜之”

三體大劉曾經說過一句話

所以面對中醫的衰敗，我從不覺得可惜，都是自己作的

從“癆蟲”到“結核桿菌”，就是中醫衰敗的過程

一個令人觸目驚心的資料

截至到1944年，中國城市裡因病死亡的病因排行中，傳染病和結核佔比超過50%

解放前全國仍有肺結核病人2700萬，每年有超過138萬人死於肺結核，年死亡率達307/10萬，且18歲以上感染肺結核人數高達90%

中國一度成為世界大國裡結核病感染率最高的國家且沒有之一

而解放前中國境內大規模的結核病氾濫，和中醫的無能是有直接關係的

這並非是我們後世的“事後諸葛亮”，因為這就是那個年代主流社會精英的共識

民國著名的新聞人汪伯奇曾經這樣說過：

“肺癆為害之烈，甚於洪水猛獸，甚於堅甲利兵，皆由於民智固陋，醫學幼稚”

當時的社會精英面對結核病在中國的泛濫達成過兩個基本的共識：

1. 民眾智識缺乏
2. 中醫落後無能

所以想要摘掉“結核病大國”這頂帽子，當時中國的社會精英，特別是醫學領域的精英面提出瞭解決問題的兩個方向：

第一，就是重新建立並塑造一種全新的疾病觀念，要使人們認識到，肺結核是一種建立在細菌學科學基礎之上，且完全不同於中醫的疾病
第二，則是開展預防和衛生法的宣傳活動。與麻風病等慢性病是華人世界特有傳染病的認知不同，此時肺結核被認為是中外皆頗為流行的疾病

引入西方現代醫學概念，擯棄傳統中醫認知，重新建立全新的疾病預防診療體系，是那個時代幾乎所有社會精英的共同認知

與結核病的戰鬥開始從中醫的手上，交到了西醫手上

1929年，中國正式加入國際衛生機構“萬國結核預防機關”，開始引入西醫治療結核

同年北洋政府按照“萬國結核預防機關”的標準頒佈了《傳染病預防條例》，將霍亂、天花、痢疾、傷寒，以及肺結核等20種傳染病列入公共醫療衛生管理範圍內，並提出工作要求：

“必須採用各種方法，普遍宣傳，使人人均有確切之認識。患病者對於結核病應有深刻之瞭解，如何就治，如何隔離，如何消毒，均應熟悉，以免傳染其家屬及他人”

到了1940年，民國政府又成立“防結核設計委員會”，在南京、上海、北平、天津、重慶五地設立“結核病防治中心”，引入X光透視機等先進裝置輔助診斷

同時抗生素開始進入中國，以結核病為代表的傳染病在中國蔓延的勢頭才被壓制下去

到了上世紀80年代，傳染病和結核病致死病因佔比已經從中醫時代的50%，迅速滑落到了11%

以北京市為例，肺結核的患病率和死亡率都在大幅降低

中國作為傳染病大國的帽子也被徹底摘除

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中醫在臨床上斷崖式的“拉跨”

1926年北京因病死亡的人種接受中醫治療的人高達45.3%，接受西醫治療的人僅僅只有23.5%

而到了抗戰前1937年，短短10年時間，接受中醫治療的人就下滑到38..9%，而接受西醫治療的人則大幅度提升到33.8%

而如今中醫診療人次佔比已經多年徘徊在20%以下了

中國肺結核感染率與死亡率一路下滑，伴隨的也是中醫在中國的一路衰敗

顯然博大精深、源遠流長救不了中醫

醫學的價值在於“解決問題”，不是把“癆蟲”換個“結核桿菌”的名字，好像給大家一個“解釋”，你中醫就可以得到發展

畢竟無論換什麼說法，2000年前的絕症到今天你中醫依然解決不了，就不要怪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