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許多成年人現在才確診ADHD？
科技使得同時進行多項任務變得更容易了，但這種狀況是否也導致成人ADHD發病率的提高？圖源：EDWIN TAN, GETTY IMAGES
撰文：DARYL AUSTIN
患注意缺陷/多動障礙（即ADHD）的成年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一個重大猜想是：科技正在加重人們大腦的負擔。
近一成兒童被確診ADHD，而最近基於大量研究的Meta分析顯示，成年人ADHD比例自2003年的4.4%已經上漲到接近6.8%。
“目前，全世界患有ADHD的成年人約有3.66億，這差不多和美國人口一樣多。”賓夕法尼亞大學佩雷爾曼醫學院成人ADHD治療和研究專案（Penn Adult ADHD Treatment and Research program）的聯合創始人拉塞爾·拉姆齊（Russell Ramsay）說。
ADHD是一種慢性神經發育障礙，主要表現為難以集中精力，過度活躍或無法控制衝動，或兼有以上兩種表現。它之所以被認定為神經發育病症，是因為個體“基因與早期發育導致其在相關方面容易陷入困境，”明尼蘇達大學醫學院精神病學家、《成人多動症正念處方》（The Mindfulness Prescription for Adult ADHD）一書的作者莉迪亞·齊洛夫斯卡（Lidia Zylowska）說。
一些研究假設對成人ADHD日益顯著的狀況進行了解釋，給出的原因包括人們比過去更加重視ADHD，而之前漏診的病例也重新得到確診。不過，還有一項環境因素尚且缺乏研究，那就是技術的影響。
馬里蘭大學醫學中心精神病學主治醫師兼行政主任吉爾·拉赫貝塞爾（Jill RachBeisel）說，ADHD症狀在成人與兒童病患中均存在“從非常輕微到非常嚴重”的分佈。
我們現在還不完全瞭解ADHD的致病因素，但大部分近期研究顯示，基因起到了相當關鍵的作用。“一些環境因素也可導致ADHD。”拉赫貝塞爾提到。
電子裝置的影響
有許多引發成人相關ADHD而極度欠缺研究的環境因素，電子裝置的濫用便是其中之一。該領域已有一些論文，但研究還在繼續推進。
《美國醫學會雜誌》（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JAMA）刊載的一篇論文顯示，頻繁使用數字媒體（包括使用社交媒體、進行電子遊戲、收發簡訊、觀看短影片、聽音樂或觀看電視節目）都將使ADHD風險提高10%。其他研究測量了電子裝置與ADHD之間的聯絡，有一篇探討了技術產品的使用在兩性中的差異，還有一篇測量了頻繁使用電子裝置對心理健康的影響。一項大型人口研究顯示，應將每日使用智慧手機的時間限制在60分鐘以內，以預防與技術產品有關的注意力缺陷問題。
“對獲得性注意力缺陷的可能性展開研究是很合理的。”哈佛醫學院精神病學臨床副教授、主治醫師、神經精神病學專家約翰·瑞提（John Ratey）說。他留意到，如今人們被迫同時進行多項任務，總是受到技術產品的連續刺激，並且螢幕成癮。“這些都可能導致注意力的持續時間縮短。”他說。
也許電子裝置與注意力問題之間的聯絡還可歸咎於一個事實：總使用電子裝置的人更難讓大腦回歸預設模式進行休息。
行為精神病學家、斯坦福大學醫學院焦慮障礙科主任伊利亞斯·阿布賈德（Elias Aboujaoude）解釋說：“長期以來，在我們的領域，ADHD和重度網路使用一直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到底是因為人們有ADHD，而網路生活更適配他們的注意力持續時間，所以他們才成為重度網路使用者，還是人們過度使用網路才發展出ADHD？”他說，臨床經驗和相關研究“正越來越多地表明後一種情況更有探討價值。”
阿布賈德的斯坦福大學同事、知名神經科學家安德魯·胡伯曼（Andrew Huberman）也得出了一樣的結論，他在個人播客節目《胡伯曼實驗室》（Huberman Lab）上告訴聽眾：“使用智慧手機會引發成人ADHD。”
不過有些學者並不那麼肯定。拉姆齊說，如果電子裝置真的會引起成人ADHD，該發現的意義將非常重大。“因為目前我們認為ADHD是一種神經發育障礙疾病，”他解釋道，“而上述‘獲得性’ADHD……（可能）有不同的病因，因此或將需要不同的干預和支援措施。”
齊洛夫斯卡說，電子裝置也可能加劇部分人已有的ADHD症狀。“過度使用電子裝置可能使本來就有的ADHD病情惡化，還可能讓一個本來沒有ADHD的大腦感到零七碎八。”她解釋說。
一種常被忽略的疾病
不管造成或加劇ADHD的因素在每個病例中分別是什麼，ADHD始終是一種在兒童當中常被忽略的疾病，許多病患直到成年以後才得到確診。目前，根據《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一套醫生參照診斷和治療心理健康問題的權威指南）最新版本規定，ADHD的確診要求被診斷者在12歲之前出現特定症狀。（第5版將起病年齡從第4版的“7歲”改到了“12歲”。）
但這不是說只有不超過12歲的患者才會有ADHD；該規定表述的只是症狀必須在12歲之前就有所表現；只要出現時機不晚於12歲這一閾值，那麼哪怕是在數年乃至數十年後透過回顧陳年日記或教師筆記、採訪家庭成員或採集病患本人的童年記憶，在訓練有素的精神病醫師幫助下發現和追認症狀也是滿足條件的。
“有時，由於患者較年幼時症狀被忽視或被其他因素掩蓋了，因此直到病人年齡較大後才能完成ADHD的確診。”華盛頓大學醫學院精神病學與行為科學教授瑪格麗特·西布利（Margaret Sibley）說。
這類因素有：家長或教師沒能發現症狀，或者孩子找到了變通方法，又或者孩子的困境不明顯而未能引起關注。
“在班上不太集中注意力但又不不引起混亂的小孩並非個例，因此這些孩子的情況往往就被忽略了。”齊洛夫斯卡說。固定的時間表、有組織的活動以及家長的助力都使得患兒的症狀更容易被錯過，直到他們成年以後離開了這些安排與幫助，病症影響才得以浮現。
拉赫貝塞爾解釋說，這些被漏診的ADHD患兒在長大離家以後，失去了曾在家庭環境下得到的協助，繼而有時開始陷入困境，或“注意到他們要比同齡人努力2到3倍才能獲得同等程度的成功。”
成人ADHD症狀
但無論確診早晚，成人ADHD的症狀都與兒童有所不同。醫生、精神病學專家克雷格·蘇爾曼（Craig Surman）在麻省總醫院開展了成人ADHD研究專案。蘇爾曼說，儘管衝動與多動屬性通常在患者成年後消減，“但注意力不集中的特徵常繼續保留下來。”
拉赫貝塞爾提到，成年人也更擅長控制煩躁不安的情緒，並且一般更加自律，能夠把事情做完。因此，ADHD在不同年齡層的表現也不盡相同。
“兒童患者可能無法坐在教室裡保持安靜，還會不斷離開座位，而成人患者則可能在等紅綠燈或在雜貨店裡排隊時極不耐煩，”拉赫貝塞爾說，“兒童患者可能經常在課堂上沒耐心地舉手、擾亂課堂秩序，成人患者則可能打斷他人談話。”
其他影響成人ADHD的因素
不過，成人ADHD的出現可不僅有患者童年時期被漏診這一種單一的情況；此外，包括電子裝置使用在內的部分因素可能也在加劇或引發成人ADHD。
哈佛大學神經精神病學專家瑞提說，經期或更年期相關激素變化正是另一個例子，它們通常會給女性群體帶來潛在的ADHD症狀。
“成人女性是ADHD臨床未確診情況最多的群體之一，她們常常被給予抗抑鬱藥和焦慮症藥物，而事實上她們的症狀卻是由ADHD帶來的。”他解釋說。
而ADHD與其他心理健康問題症狀的重疊並不是女性患者獨有的問題。
“成人ADHD鮮少單獨出現，”齊洛夫斯卡說，“就像發燒可能有不同的原因，注意力問題也是由不同因素造成的。”她說，行為習慣及壓力、藥物副作用、睡眠不足等因素也會導致難以專注。“同樣，其他心理或生理健康方面的疾病，包括焦慮、抑鬱、睡眠呼吸暫停、年齡引起的認知變化、甲狀腺毛病等也可能表現出ADHD的症狀。”她說。
怎麼辦？
正式確診ADHD後，你可以透過多種方式獲取幫助。
“未經治療的ADHD可不是良性病狀，它常伴隨著其他問題，”醫生兼西雅圖兒童醫院ADHD及相關疾病專案負責人馬克·斯坦（Mark Stein）說，“因此，我要給出最重要的建議是先完成可靠評估。”
拉赫貝塞爾對此表示同意，他還提到，在確診ADHD以後，“治療將非常容易展開。”治療方法包括藥物或認知行為療法等手段。“你可以與下達ADHD診斷並提供治療的專家醫生談話，他們將告訴你藥物或特定的非藥物療法是否有效。”蘇爾曼說。
考慮到電子裝置使用對ADHD的影響，拉姆齊說，“成人ADHD患者通常需要採取積極舉措塑造健康的人機關係，”這些措施可能包括減少智慧手機使用時長。
若採取了適當的措施治療或控制ADHD，患者不應當無法生存，他們甚至可以活得很棒。
“ADHD自會給人特殊的挑戰，但它同時也將帶來巨大的天賦，包括對事物感興趣時所展現的創造力、熱情、好奇心、忠誠以及專案導向的專注力，”瑞提說，“問題的關鍵在於找到恰當的工作，結交合適的朋友，覓得如意夥伴，從而發揮ADHD大腦的優勢，盡其所能。”
（譯者：綠酒）